[二]

桥本还记得最后一次来白石家，是在自己宣布毕业的一个多月后。年底通告满天飞，一向专业又要强的白石并没有流露出自己的虚弱，她依然如女王一样穿梭在各种摄影棚里和杂志上，对每一个工作都变现的游刃有余。可是在后台偷偷吃止痛药的她，坐在休息室情绪低落的她，都被桥本默默看在眼里。那天白石胃疼的厉害，一身都很痛，录完节目后就匆匆回家了。到了晚上十点过，她睡到自然醒来，虽然很不想动但理智上又觉得必须起来吃点东西抚慰一下自己的肠胃。勉强爬起来后先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接着门铃就响了，打开门看到刚结束solo工作的桥本提着一大包东西出现在她家门口，脸上挂着有点傻气的笑容。

「路过Mai家，看到灯亮着，就想说上来看看。白天感觉你不舒服，现在有好点了么？」桥本站在门外，没有要擅自进去的意思。白石在心里对这个蹩脚的理由翻了个白眼，并没有拆台。她走到鞋柜前拿出一双拖鞋放到桥本脚边，有点赌气的说，「你进来吧。」

「那就打扰了。」桥本觉得好像每次来都很有缘穿到同一双客人拖鞋，却不知道这是白石专门给她留的。

有人说在喜欢的人面前，总会不自觉地想要任性和示弱，白石觉得这句话可真是前辈们经验之谈。原本想去厨房做饭的自己，在看到桥本后竟然觉得更难受了。她回到沙发上横躺下来，身体卷曲在一起，像受了伤的小动物一言不发。

「很不舒服么？」省略掉多余的寒暄和问候，桥本直接蹲下来伸手摸了摸白石的额头，感觉是有有点烫。

「吃了药好些了。可能是肠胃炎引起了一点低烧。」

桥本皱了皱眉，想着既然不舒服为什么不请假早点结束工作。转念一想那样就不是自己认识的白石麻衣了。

「洗澡了么？」

白石闭着眼摇摇头。「头疼，回来就在这里睡着了。」

「先泡澡吧，出了汗会舒服很多。我一会儿给你熬鱼汤。」

白石听到浴室里放水的声音，然后是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原本冷冰冰的家里因为多了一个人好像就变得有了人情味的热闹。桥本从她卧室里找到了干净的睡衣和洗过的内裤，妥帖的放在浴缸旁边的矮柜上，然后就去厨房里系上围裙操持起来。直到白石泡完澡出来，看到自家的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了桥本亲手做的料理，虽然都是清淡又简单的食物，但在东京寒冷的十一月里，竟然温暖的让人想哭。

白石就真的哭了。忽然在原地蹲下来，双手抱膝把脸埋在手臂里，开始止不住抽泣起来。从桥本在《乃木坂46的All Night Nippon》宣布毕业至今，之前强忍住的情绪和眼泪都在这一刻全部迸发出来。好像也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失控失态都无伤大雅。

桥本从灶台边过来，一开始以为白石只是不舒服，等她意识到这个人在哭的时候，难得的有点不知所措。

「Mai，哪里很痛么？来我们坐到沙发上去。」

白石摇着头，脸也不愿意抬起来。桥本没办法，拿了两个靠垫给彼此垫在屁股下面，然后让白石靠在自己身上，轻拍她的肩膀安抚着。

「不要走……」白石喃喃地吐出这三个字。

桥本笑了笑，觉得白石大概是因为生病了在撒娇。「今晚会留下来陪着Mai的哟。」再说这都快十二点了，现在要一个人回家好像也有点不安全。

白石摇摇头，眼泪啪啪往下落。「Nanami，不要毕业。」

明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她甚至完全理解桥本想要告别过去去过新生活的心情。从专业的角度来说，因为是做什么都很努力认真的类型，偶像的工作也做的非常好，但是五年来相伴相知，她清楚自己所喜欢的这个人是这么不适合呆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地方。可是一想到要和桥本分开，转头的时候忽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在自己左右，光是想到这些事白石觉得自己就会心绞痛。

桥本当然没办法答应白石这个请求，她是那样冷静又果决的人，不仅有勇气做出每一个决定，也能承担自己选择的每一个后果。

「对不起。没有我在了，Mai以后要更懂得照顾好自己，不要那么逞强。你不是总担心我腰伤受不了么？所以自己也明白身体是最重要的吧。Mai总是喜欢对我撒娇，欺负我，从入团到现在都是这样呢。可是我希望以后你也能对别的成员撒撒娇，不必一直像大姐姐那样，好像可以包容所有人，刀枪不入……偶尔示弱并不会减少Mai的魅力和可爱呀……」

桥本觉得有一股力道环住了自己的脖子，紧接着就是柔软的嘴唇覆上了自己的嘴唇。或许是刚哭过的原因，眼泪咸咸的，冰冰凉凉，像咸柠七的味道。她下意识想要推开，可是白石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桥本没有再反抗。

轻描淡写的吻，谁都没有加深。白石不敢张开嘴巴，害怕心脏要从口腔里跳出来。因为这样不留痕迹的距离，甚至能感受到彼此颤动的睫毛和发烫的耳朵。白石怀疑自己是不是烧得更厉害了。

仿佛过了十年，其实也就不到十秒的时间，白石绯红着脸松开桥本，明明是自己主动，此刻却怂的头都不敢抬。桥本很快冷静下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读这个举动。她俩虽然在私底下有过无数的交集，然而那个暧昧的灰色地段，因为彼此的心照不宣，谁也不愿越雷池一步。

「对不起……我、我可能脑子烧坏了。」

桥本看着眼前虚弱又狼狈的白石，心里很难受。但是做不到的事情，她从来不会轻许承诺。伸手轻轻拍了拍白石的头，「先去喝点汤吧，快凉了。我去洗澡。」带着有点逃避又避免尴尬的心态，桥本佯装淡定的走进了卫生间。中途的时候，白石进来给她送换洗衣服。隔着玻璃门和袅袅水汽，她似乎还能感受到白石低落的情绪。等桥本洗完澡回到客厅，餐桌上的碗筷已经被收拾干净，沙发上放着枕头和被褥，白石卧室的房门紧紧关闭着。

第二天没有通告，但是白石醒的很早。她在床上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门走到客厅，只是沙发上已经没有桥本的身影了。虽然是很难起床的人，不过也不是怎么都无法早起吧。白石发现手机里有一条桥本的简讯，「我走了，厨房里有做好的早餐，醒来后一定要记得吃。无论以后在哪里，我和Mai，ずっ友。」一直像是两个人之间的暗语，白石第一次觉得有点刺眼。

然后2016年就这样悲喜莫辨的结束了，跨年夜的那晚大家都显得匆忙又疲惫，再没多久就到了桥本毕业的那一天。她俩在最后的相处时间里，很有默契的对那晚发生的一切都缄口不言。大大小小的工作和应酬就占据了生活的十之八九，而有些感情被自己强制性的锁在内心最深处的角落里，好像只要不去主动碰触，就可以永不见光。

2017年2月20日那晚，对桥本奈奈未和白石麻衣而言，大概是入团以来彼此最失态的一天。只不过生活不给她俩任何喘息的机会。白石哭红的双眼还没有消肿，就必须马不停蹄继续奔赴第二天的live，等停下来时，桥本已经踏上了异国他乡的生活。

五千英尺的高空，东京到纽约一万多公里，用了五年半的时间，两个人背道而驰渐渐走向了最远的距离。只有生活继续。